Vol10《文明的結結》

二百年前英國人發明了蒸汽機。只要燒煤沸水，就能用機器取代人手，日以繼夜瘋狂生產。此技術進步，史稱工業革命。英國成功以後，歐洲各國亦跟隨其工業化足跡，獲得異常強大的物質條件。整個十九世紀，因而是「歐洲的世紀」。歐洲率先突破了人口自然成長的自然規模。工業革命之後便是人口大爆炸，出生率大升、嬰兒夭折率和死亡率雙雙下降。人類瘋狂燒煤，推動這場天翻地覆的革命；而石油的大量應用，則在十九世紀中葉緊隨其後。此黑暗而強大的物質，被稱作「化石燃料」。

工業革命之後，人類就大規模利用這些沉澱萬年的動植物屍骸。內燃機、電力的出現，使物質條件突飛猛進，也支持醫療發展（手術、藥廠，最終還是靠電力）。即使經濟時有起趺，生產模式進化就是進化了，得以養活以前養不活的龐大人口。現在人類的規模是非自然的，而是通過大量耗用化石燃料才能達成。

如果全球的化石燃料突然消失，人類是養不活這七十億人的。沒有化石燃料，則電力消失、航運中斷、通訊不靈，貿易將會中斷，首先就有上億人要餓死。為了搶奪城市中殘留的資源，暴亂取代文明秩序。由於生產停頓，食物、食水、衣服、暖氣、醫療物資買少見少，人類為了解決溫飽問題，至少會開始吃人，就像大躍進時期的中國。除了少數被軍隊控制的大都市，全球大部分地區也將陷入無政府狀態。全球政府會由軍人掌控。人類不能再用機器，被迫重拾原始耕作。全球的生產模式和社會形態也要急劇重整。而在這個過程中，將有數以十億人類死亡。兇手是飢荒、戰爭、衝突、醫療服務和藥物不足等等。龐大的人口會因為失去化石燃料而「自然調節」至正常水平。所謂世界末日，也不外如此。

當然，能源耗盡的情況，不會如此戲劇性。但化石燃料將在未來耗盡、可供使用之燃料規模將在可見將來大減，已是老生常談了。如果我們覺得這種情況天荒夜譚，只是因為我們很少留意人類的現代文明，實乃搖搖欲墜地建立於能源系統之上。而七十億人是靠人類自己養不活的。我們實際上是借助億萬年間層壓出來的屍骸燃料，才能像老鼠一樣瘋狂而無節制地繁衍。我們慣性依賴的燃料一旦耗盡，人類和文明「多出來的部分」，便是曇花一現，迅速敗亡，好像熱帶樹林中被廢置的遺跡、復活島、亞特蘭蒂斯等等，因為過度發展，而一朝暴亡——人類的確夠聰明去自取很多次滅亡。

現在的人愛狂想末日，侃侃而談馬雅歷法、仰著頭認為末日總該是由天上來，還有人團積物資、售賣「末日套裝」發末日財。想得通的人，都不會太擔心：末日總是會來的。一個人死，就是他自己的末日；人類繼續如此發展下去，也總會大規模滅絕。世界末日，其實有跡可尋，可以講點邏輯。因為今天的奢侈、因為無節制的「生養眾多」，人類早就踏上毀滅的道路了。

畫 Benson Koo
文 Lewis Lou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