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平示威，好像路不通行，政府關起門充耳不聞，你也無可奈何；走出中環遊行，當作純粹表達意見，是很消極的；因為遊行人數而沾沾自喜、自覺勝利、自動散 場，就更是阿Q到家，也無現實意義；示威升級，去到確實阻礙城市和政府運作的地步，香港人也未曾大規模地試過。因為這種行動有風險。警察會一下子從公務員 變成資本主義機器和極權制度的鷹犬，要拉要鎖、又打又扯，市民會被扣留、起訴，這些都是代價。
我們都貪戀自己小小的安穩角落，不願意付出如此代價——是的，我覺得這很正常，我認為任何人在這方面自私，都很合理。在街頭上，無論是多麼高調、聚集多少 鎂光燈的革命家，到了重要關頭，都會退縮——然後我們會安慰自己，其實我們已做了很多、政府應該已感受到很大壓力、我們要回到社區深入論述云云‥‥‥
我們總是想回到安穩的被窩裡，誰人是合該被犧牲的呢？沒有人是應然犧牲的。珍惜羽毛，人皆有此心——然而，我們也要誠實，誠實面對自己內心的懦弱，而不是吹出一個扭曲而夢幻的泡泡，自陷其中，自欺而欺人。
我知道，這樣做人不會很開心，因為你時刻都看到自己的罪孽和虛偽。
我又不想這些反抗久而久之變成消極的純粹表態、消極的「向自己交代」。到底我們做事，是想真做成那件事，而不是每次都退後一步，建築一個事後供自己解構、 簇擁的意義世界。但這是理想的情況，現實上，卻經常是遊園驚夢，漸漸忘了自己身處街頭之所以然。而且到了重要關頭，我們也會本能地退縮。
如果「改變」不是一百萬人的改變，而是僅僅一萬人的改變，每個人的風險都會很高——要某個人為公眾獻身，是不道德也是不現實的。
我們想改變，是的，我們再懦弱，也畢竟是想改變的。
一年前聽過一個國際的基督教組織分享會。該組織主要服務受宗教迫害的基督徒。那個印度裔的理事到過亞洲很多地方，好像寮國、越南、泰國、阿富汗、中國—— 還有北韓。他們的工作包括直接營救受迫害的基督徒，時時都在刀口上過活。他講了一些協助逃北者的經歷，說到一些北韓人不停逃走，即使被中國公安抓到，然後 遣反原籍，他們也不怕死，繼續一次一次地逃跑；他見過很多慘無人道的事情，也坦言有時There is nothing much you can do。人力有盡的時候，他說他會祈禱。去到最終的一步，人可以做的也只有如此。
他叫我們要關注不平的事。即使當下無法做上甚麼，也要繼續關注、轉達，讓其他人知道、讓其他人保持思考。那時聽著他如此說，覺得很消極，也很盲目。但事情去到最後，也只能如此。
最蝕人的，並非面對一時鐵腕，而是自己永遠認命。我既不想我們做一些事只是為了向自己交代、也認同每個人為了自保的「正當懦弱」，沒人合該被犧牲——但認命是可悲的，雖然很多人最終的結果都是如此。
示威和遊行，還有沒有用？我不知道。但我不想假定一切皆是於事無補。世界不該是如此，香港也不該是如此。
畫 Benson Koo
文 Lewis Lou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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